想象的瀑布寫作慾望的洪流文學嘔吐百科全書大出血魔鬼中的魔鬼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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極遠處的夕陽自拉開的窗簾間照入,燒的這逼仄的閣樓朦朦昏黃。他兀自躺著、不動聲色,在緘默中頗受感動。他看著吞吐出的毒霧輕盈的散佚,看著那一縷縷有害顆粒組成的環帶如何在一個氣數已盡的時刻、伴著奄奄一息的暮火,漫無目的的消失在非存在的罅隙之間。女人這時動了動睡夢中的身子,帶起一陣細碎的動靜,他轉過頭去看。性事後凌亂的被褥這會已褪至她的腹部,他由此看見女人那熬了日曬風霜的肌膚、下垂松垮的乳房以及半露的臃腫的小腹。他進而感到一種基於坦誠的寬恕,心存感激、幾乎有淚水濕潤他乾澀的眼睛。多麽美呀,男人暗自思忖,好像自己是個臨終而緘口的人、除了荒廢虛度,他不願意再做任何事情。小心翼翼的——似乎不願驚擾到枕邊的情婦、抑或驚擾到他自己——男人伸出胳膊,將指間那截菸擰滅在一旁的牀頭櫃上、掠過撥開的那枚苦橙,提起那杯存餘的咖啡。古老而虛弱的那顆恆星還未燒盡,在瓷白的杯緣上鍍了層虛榮的金色,杯中有餘的咖啡、看上去像是整個沒有星辰運轉的宇宙、懶洋洋沉在杯底,已徹底步入了冬日的壽衣中去、冰涼酸澀。冷卻的苦水要如何下嚥?惟有滾燙引來虛作的醇芳,你不能就那樣將它暫且閒置一旁、保守一個秘密般置若罔聞。沒有人應該囘過頭來啜飲不合時宜的酸苦。

 

冰涼的苦味像是粘膩的觸鬚,不留餘地的塞滿他乾渴的咽喉,久久無法墜落。他的臉擠作一團、像顆萎縮的橘子,經不住發出一聲嘆息般的呻吟、在靜寂中顯得格外刺耳。他驚的幾乎失了神,好像他不當心打破了詩人的花瓶、或唐突的闖進了空無一人的歡宴裏。他的困惑、遲疑、愚蠢、荒誕和所有的恥辱,像霎時間暴露在荒唐滑稽的姿態裏、一種形而上學的赤裸裏,幾乎讓他暈眩過去。

這一切都在他的心裡鼓動起一場逃亡的衝動,他再一次感受到受人追討的緊迫感。我們沒有必要認出他們,他們可以是一切中的每一個,因而亦不是任何一個,這都無關緊要。緊要的僅僅是落荒而逃,只有這樣,人的羞愧、悔恨、失敗、滅亡才不至於了無意味,好像虛無中的一筆賒賬。

冒著熱氣的咖啡,在男人註定的行住舉止間透冷,這是一個謎。

 

 

荒涼的凍土、貧瘠的閑田、黑黢黢的樹林、一處農房、骯髒破舊的木板充作一扇門。冬日晴朗的傍晚,一切正靜悄悄的褪去。門板轟的被推開,徙鳥飛過淺淡藍色的寒冷中。

人的聲音闖入了進來,一個男人驚惶的將一件沾著黑色污跡的紅色粗線毛衣套過頭頂,笨拙的試圖套進雙臂,幾個高個子農夫用粗糙的拳頭毆打他,孩子拉扯他鬆垮的褲子,所有人高聲咒罵他,他們說要殺死他和那個婊子一道。在這一切躁動之下,倘若我們仔細聽,能聽得見男人緊張恐懼亢奮的吐息聲。呼、吸、呼、吸,他不得不張大嘴。男人用盡氣力推搡開一雙雙拳頭,一張張盛怒的臉和孩子們發光的眼睛。門板轟的被推開,他們闖進謎一樣的寒冷靜謐里。他已不再管身上滑稽可笑聳搭著的衣服,呼、吸、呼、吸、呼、吸、呼、吸。他從未跑的如此之快,他們飛奔在冬日里的黑色田埂上。農夫們停下來,弓著身子,像他的背影吐著唾沫,咒罵的力氣也沒有,可男人仍在跑著,呼、吸、呼、吸、呼、吸,時不時轉頭觀望,看著農夫們一個個悻悻的走回黑漆漆的門洞里。他不停下,他仍感到有什麼追在他的身後。我們看著他,就這樣,跑在謎一樣靜謐的冬日田埂上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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